李小萌:欢迎来到《新闻会客厅》。今天节目一开始我们一起先来看一张照片,这是两个孩子吊在一条溜索上,下面是涛水滚滚的怒江,很多人看到这张照片之后会觉得很震撼,孩子们不是在游戏,而是他们每天上学的一个必经之路,这张照片让人们看到在西部的不少地方,教育的发展是在艰难当中前行的,今天我们就从这张照片的拍摄地请来两位来宾,一起听听他们的故事。介绍一下,首先要介绍的是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人民政府的州长侯新华侯州长,欢迎您。
李小萌:旁边一位是怒江州的啦井镇中心小学的校长刘庆祥刘校长,欢迎您。今天两位特别感谢你们是穿着盛装来到我们的节目,州长是傈僳族,校长是普米族,用你们民族的方式跟大家问个好。
李小萌:刚才看到这张照片,就是在怒江州孩子们上学的一种方式,原来这种溜索一共有多少,现在还剩多少条呢?
侯新华:原来解放初期应该有两百多条,在各级党委和交通部门的关心下,现在还剩26条,剩下的26条也引起了省委省政府和州委州政府的高度重视,我们已经研究用三年的时间拿出一大笔钱,彻底地解决学生和老百姓过江难的问题。
李小萌:从解放建国的初期就在修路建桥,但是到现在还有20多条这样的溜索依然存在着,为什么这么困难呢?我们了解一下怒江沿岸的情况,也许能够找到答案。
怒江州地处云南省西北部的中缅边境。这里的地理条件被形象的概括为四句话:看天一条缝,看地一条沟,出门划溜索,种地象攀岩,著名的三江并流就位于该州境内。但是高山峡谷不只带来了雄奇俊美的自然风光,也制造了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障碍,该州下辖的泸水、福贡、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和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均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
在社会条件上,这里也颇为特殊。全州92%的人口为少数民族是傈僳族、独龙族、怒族、普米族的主要聚居地。怒江州还属于典型的从原始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直过区。新中国成立前,怒江州70%的地区处于原始社会,境内没有中学教育,文盲率高达99%。
1997年,国家确立了在全国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的目标,到2000年全国基本实现了这个目标,但是西部地区仍然有410个县级行政单位没有实现两基的目标。于是在2004年,国家启动西部地区两基攻坚计划。确立到2007年底,西部地区整体上实现两基目标,两基人口覆盖率达到85%以上,初中毛入学率达到90%以上,扫除600万文盲,青壮年文盲率下降到5%以下。
11月28日,国家西部地区两基攻坚总结表彰大会28日在京隆重召开,怒江州由于在本次攻坚中表现突出受到了表彰。对于他们而言,这个结果背后的艰辛,超乎我们的想象。
李小萌:现在在你们那边已经基本上实现了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以及青壮年当中扫除文盲,现在实现的这个比例能达到多少呢?
侯新华:怒江州有四县,一个是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一个是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一个是泸水县,一个是福贡县,四个县里边,兰坪、泸水、贡山已经实现两基攻坚,实现了普九,福贡县还没实现,我们现在的规划就是从现在开始到2009年实现福贡县的两基攻坚任务。
李小萌:刘校长一直是做老师,然后做校长,你教过的年纪最大的从识第一个字开始那样的学生年纪有多大?
李小萌:为什么在你们那儿实现这种两基的目标被称作攻坚,它究竟难在哪些地方,我们也准备了一个题板,我们看一下。其实有这么四个非常基本的条件,在你们逐步实现的过程当中,这几个条件都怎么样慢慢地实现呢?当时的困难是什么?我们先说校舍,在你们那个州普通的一个小学也好,中学也好,校舍是怎么样子?
侯新华:应该说在实行两基之前,怒江州许多地方由于地方经济困难,又地处边缘,许多学校还处于危房、茅草房和坍塌房这样一个状况,就拿我老家的,我曾经上过的那个学校来说,我是1975年从那里毕业的,我1999年回到那里去的时候,那里仍然还存在着晚上看月亮,下雨接雨水这样的状况。
李小萌:您是1999年被任命为副州长,主管教育,回到家乡,20多年过去了,校舍的状况跟20多年前是一样的。
李小萌:那这个时候你已经是副州长了,有一定的权力了,可不可以马上就改变它的条件?
侯新华:应该说当时我从内心世界里来说,我很想一次性给它解决,但是当时国家还没有实行两基攻坚,因为国家投入有限,自身发展受到一定困扰,所以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能力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是国家实施两基攻坚工程,在国家、省、州、县几级政府的努力下现在已经彻底解决了。
刘庆祥:危险不危险,倒是就是阴暗潮湿,它上面是盖着长长的房头板,就是那样的房子。
侯新华:整个校舍的改变,应该说一个是经费问题,一个是运输问题,由于怒江特殊的地形地貌,从省城到怒江要六百多公里,怒江每一个村小,每一个小学又离公路很远,所以我们整个怒江在校舍的建设中,二次搬运和基础设施的投入要比其它地方多,一般的砖木结构的建筑在我们云南很多地方,五百多块钱一平米,到我们怒江建起来以后需要八百多块钱一平米,它用人背马驮二次搬运的方式来进行运输,所以成本很高。
刘庆祥:其中最难的,我举个例子,我们绿竹坪小学,深居在三个乡镇的交界地,离我们中心校有40多公里,当时是没有电,不通路,资金拨付了以后还是没办法建校,最后与政府协调,到村子里边发动群众先修路,然后得到了各级政府的重视、支持以后,发动了老百姓一组一组把山路挖通了十多公里。
侯新华:从两基攻坚开始到现在,国家、省两级给我们补助了近一亿六千多的经费补助,来改善怒江的基础设施建设。到目前为止,危房已经解决了76%,全州只有一个24%的面积,土木结构的,就是刚才说的木楞房、土木结构的,还有一个30%左右,与过去相比,应该说学校的硬件设施得到了根本的转变,现在你到怒江州去看,无论在澜沧江河谷、怒江河谷和独龙江河谷,最漂亮的是学校,最整洁的是学校,所以两基攻坚给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
李小萌:第二条,我们罗列的是吃饭,这和校舍这个硬件建设比起来,应该说解决起来应该容易,实际情况又是怎么样?
侯新华:怒江由于特殊的地形地貌,整个学校校点布局都比较广,因为人们生活在海拔两千多以上的山区,村子又不集中,所以过去在怒江一师一校的问题非常严重,在过去像我读小学那会儿,我们七个生产队,那个时候叫生产队,现在叫自然村,七个自然村才有一个小学,所以我们上学的时候,从早上出发,在家里吃饭,家里吃完饭以后,拿一个玉米窝窝头,拿火一烧就放在书包里边去了,到中午放学以后,就拿出那个玉米窝窝头捧一捧冷水,那个时候就当作中午饭,晚上又回去,来回大概需要七八公里。上完小,三年级到五年级那会儿更远,大概要到十七公里以外的学校去住校,要带上一个星期,那个时候十天,十天一顿吃一碗玉米面,要带上20碗玉米面,再带上一定的蔬菜去,农村菜比较少。去了以后,三天以后菜黄了,吃不成了,剩下的七天我们就拿玉米面调的罗锅饭,再抓猪油,放点盐巴,吃七天没有蔬菜的油炒饭。
李小萌:还是自己做饭自己吃?我们这儿也有一个图片,你们帮我们看看,这还是现在发生的吗?来看一下。
侯新华:这也是两基扶贫攻坚以前发生的事,就是1999年那会儿还有,我们上学那会儿也就这样。
李小萌:这是地面上放了很多锅,是吗?然后是在烧柴做饭,然后并没有一个专职的厨师,而是学生们自己就是厨师。
侯新华:对,两基攻坚以前,基本上学就有学生带着自己的口粮,背着锅,到学校以后,学校腾出一小间房子,学生很拥挤地摆上三个石头,再找柴火烧,一烧烟就比较熏,地点小,烟熏,小孩边煮饭边烧火,摸那个锅以后,出来每个人脸上跟美国海军陆战队似的,花花绿绿的,所以说比较困难,学生吃饭比较困难,各方面都比较困难。
刘庆祥:现在是建了食堂,请了专职合同制的炊事员给他们做饭,但是由于我们山区里边光靠国家补助的生活费是不够用,自己交来什么就吃什么的多一些。
刘庆祥:对。是国家新机制出台以后,受助的学生比较多,所以基本解决吃的问题和进得来的问题。
刘庆祥:听过,原先没有一点课余时间,因为下课以后就必须忙着去做饭,做饭时候,特别是大冬天,手就冻僵了,煮一顿饭起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把这一顿饭做好吃了,现在就不用做饭了,洗手吃饭,到食堂里边去打饭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开展课外活动,所以孩子们的民族文化已经发挥得很好。
李小萌:来看看第三个基本条件,这个问题我们先问问校长,其实你在当地当了20年的老师了,没有离开,像你这样的老师多不多?
刘庆祥:多。特别是70年代到现在这些本土的教师比较多,毕业以后由于我们那个地方居住分散,分下去以后,几乎是两师一校或者一师一校,这些地方的教师非常辛苦,他们每个星期只能下山一次,又把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吃的、用的这一些购齐,然后背上山,背到学校还要自己砍柴、生火做饭,不仅如此,寄宿制学校的老师白天是当老师,早晚就是当保姆了,因为老百姓把孩子交到你的手里边,隔那么远的路,你只能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去爱护学生,所以生病、洗脸洗脚这些都要让老师去服侍。
李小萌:州长,作为老师在这些地方工作,收入包括他的工作条件、工作量都是相当艰苦的,有多少老师愿意留下来,外界又有多少老师愿意到这儿来教孩子们?
侯新华:应该说整个师资队伍绝大部分人还是服从国家分配,到艰苦的贫困地区去工作,这么几年来,整个教师的聘用,组织方面是有那么几个层次,一是到省里边示范院校里边选愿意到怒江去支教的老师。
侯新华:有时候选50个人,线个左右,因为毕竟现在是双向选择。第二个就是我们州有一所民族中等专业学校,有师范学校师范班,要从师范班里选送本地的老师到比较艰苦的地区任教。第三个,近年来,特别实行两基以后,国家给了我们一批特殊的教师编制,我们就从外面聘人。到目前总的来看,总的感觉,城市里边的老师过剩,特别需要的地方老师不足,所以这两年我们采取了一些特殊的措施,每年拿出150万专门用于补助这些在高寒山区补助的教师,待遇上提高他们。
李小萌:增加这三百块钱能增加老师留在这儿的坚定性吗?能增加他们的信心吗?
侯新华:应该说在特定环境下的一种物质和精神的鼓励和补助,不然你说三百块钱让他安心下来,那也不一定,特别我们州有一个,就是刚才说的贡山独龙州怒族自治县的独龙江乡,条件非常艰苦,一年里有八个月的时间是雪封山,老师们和在里边工作的干部要提前五个月要准备后七个月的生活的各种用具,所以说那里的老师特别艰苦,但是你不去不行,那里居住着中华民族56个民族的独龙族,独龙族总人口五千人,那里就有4800人居住在那里,所以我们在近几年采取措施,从去年开始,每年拿出80万专门补助这部分教师在那里安心教育。另外还采取三年一轮换,就是三年以后换一批教师进去,把那些人换出来,所以条件很艰苦。但是到现在为止,应该说进去的老师们在那里还是很敬业,努力地践行着一个人民教师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职责。
李小萌:刘校长,像拿怒江州来讲,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这样的一个现实对于老师又提出什么样新的要求呢?比方说你教的一个班里面,可能会同时有好几个民族的学生,语言上、生活习惯上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
刘庆祥:这个就得进去了以后,自己到群众中学语言,首先攻克语言关,最少到我们那个地方教书要懂三种语言左右。
刘庆祥:对,特别是在解释和说明的时候,如果你不懂,学生无法接受了,所以要把这个课上好,首要的就是要学会当地的民族语言,然后融入到课堂里面,否则一年到头就白苦了。
李小萌:第四个条件是学生,应该说学生是普及教育的受益者,但是为什么从困难的角度,我们也把学生列在了第四条,州长给我们解释一下。
侯新华:少数民族地区首先是一个观念的问题,我们那些地方由于受历史和民族各方面的制约,仍然还存在着重男轻女的现象,一个观念上认为女孩子上学无用,女孩子上学无用,所以一个家庭里边,如果有两个人,两个姊妹,或者三个姊妹,一般父母亲就支持男孩子去上学,你孩子就在家务农,应该说这些陈旧的观念仍然有,但是通过宣传教育,通过挨家挨户做工作,一层一层一级一级的党委政府责任落实到人,这两年有了很大的转变。
刘庆祥:做过,我们一线的教师可能是都做过,因为你不去做,他就不会送子女上学,特别是普九攻坚以前,很多家庭心里面老是认为女孩子即便成才了,还是做了别人家的人,所以这个观念制约以后,刚才州长所说的,有重男轻女的倾向,如果不去做,她12岁左右就不送了,她能够放牲口,就把她当作劳动力来用,所以就不供她上学。但是由于国家义务教育法的不断完善,像各级政府和教育部门做了很大的宣传,挨家挨户做工作不仅如此,还召集开会,宣传义务教育法,以及今后出去了难免都一样,现在女孩子出去了以后,对家庭的关爱比男孩子还要好,所以现在这个倾向逐步扭转。
侯新华:应该小学已经达到98%以上,初中应该达到91%,这个工作州、县、乡和各级人民政府都要做这个工作,包括我这个州长下乡,我们都需要做,有一次我到贡山县的丙中洛,那是我的扶贫联系点,我到那个乡调研的时候,人们跟我说有一户人家他们乡里边下去做了两三次工作,他硬是不让他女儿上学,我专门到他家里边去专门跟这家户主,跟她爸妈说,我说一,你女儿上学是义务教育法规定的,你不让她上学你是违法的,违法是要坐牢的。第二,咱们现在农民要赶集上街,出去打工,如果你不让她上学,最简单的,男厕所、女厕所她都看不懂,你说你不是害你女儿吗。通过给他做工作以后,后来这户人家同意他女儿上学,离开的时候小女孩很感动,一直拉着我的手,只会用两句话,就是我们傈僳族的话,就是非常感谢,非常感谢,所以这种事情在基层一线经常会遇到。
李小萌:让女孩跟男孩拥有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基本扫除青壮年当中的文盲这个方面来讲,让那些18岁、20岁的大个子的男孩或者女孩和十来岁的小孩同堂受教育,这需要你们做什么样的说服工作?
刘庆祥:这是两个层次的,因为15周岁以后属于扫除青壮年文盲,还有就是四年级开始已经辍过学的学生,这些都是扫除青壮年文盲的对象,为了让他们学到一点知识,下去以后做工作主要就是从他的生产劳动相结合,好像现在我们开展勤工俭学以后,学校里边养出来的猪,种出来的菜就远远比农民自己种出来和养出来的好,要快,这样进行比较,要致富也是离不开科学文化知识,他们的孩子回去以后也把这些知识给他们家里人讲,才让他们接受晚上的学习,因为一般的从事生产劳动以后,时间都是不统一的,所以我们只能等他们出工回来以后吃过饭才能够召集他们来学,一些基本的常用的这些文化,结合他们的生产劳动的那些科普知识。
李小萌:前面我们说了这么多,你们叫两基攻坚,取得了很多成果,到现在是在汇报成绩的时候,接下来还要继续努力的还包括什么?
侯新华:应该说到目前为止,两基攻坚初步告一个段落,也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是仍然存在着很多,还面临着很多挑战和机遇,像怒江州,一,四个县只有三个县实现,还差一个县。二,整个两基攻坚中,由于要采取特殊的强制措施,完成特殊的任务,所以目前两基攻坚还欠着许多经费,就拿怒江州来说吧,兰坪、泸水、贡山三个县实现两基攻坚,目前已经欠了近一亿三千多万的资金。
侯新华:这次在两基表彰会上,党中央国务院也表态,从明年开始,国家都要拿出一定的资金支持地方建设,我相信有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州各县的努力,克服一切困难,用一定的时间完成各项任务,应该说民族地区的教育还是有希望的。
李小萌:经过这些年的努力,你们两个在各自的岗位上都付出自己的艰辛,今天来到北京,或者说坐在这里,一个最直接的感受是什么呢?在回忆起整个经历的时候?
刘庆祥:从我的角度来讲,真是天壤之别吧,我们从边远的峡谷里边成长的人和你们城市里面成长的人,所付出的代价是无与伦比的,所以让我感触很深,我们山里的孩子能够走出去不容易。
侯新华:应该说我们两个仅仅是怒江各族人民在扫除文盲战线和完成义务教育战线上的两个代表,绝大部分工作是下边一线的和下边的教育战线的们做的,但是就像刚才刘校长所说,在边疆,特别是西部地区的边疆民族地区,做一点工作不容易,我们在城里边的人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在下边是十分耕耘都不一定得到一分收获,我们广大的教师们,特别是奋斗在高寒山区的教师们,他们待遇上吃亏,环境上吃力,工作上吃苦,但是他们默默无闻地仍然在教育战线上,为提高边疆各少数民族的素质在努力工作,所以说我们非常感谢党中央国务院实施两基工程,让我们的民族提高素质,也非常感谢中央电视台和全国的新闻战线的们对怒江的孩子的关心,由新闻记者实施的怒江的爱心桥现在已经开工。刚才前面所说,我们也下决心,作为政府,千方百计地创造条件,为人民教师提供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